第46章：吃饭

　　安常乐跟在李云庆身后，进到一个房间，白炽灯打在床上虚弱老人的脸上，床边坐着一个憔悴的女人。
　　爷爷就这样头靠在枕头上，有气无力地吃着奶奶喂到嘴巴的稀饭。
　　“妈。”李云庆叫了一声，奶奶回头看了一眼。
　　“你们回来了。吃了吗？刚刚煮了点稀饭，先垫一垫。你三姑还在煮呢。”奶奶说。
　　“等会吧。爸怎么样啊？”李云庆担忧地望着躺在床上的老人，老人嘴巴开合了一下却说不出什么声音，手没力的抬起来，又被奶奶一把给扎进被子里。
　　旁边对着床的是一个烤炉子，增加房间里的温度。
　　安常乐看着老人黑黄的脸躺在床上，脸上没有一丝血气，她有些不忍心仔细看。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，把脸缩进围巾里，遮挡着自己心中那忍不住的悲伤。
　　“老三带着常乐回来看你了。明天老大老二也要回来了，你多吃点身体好起来些，这都要过年了。”奶奶边喂边说着。
　　李云庆站在床边说:“我来喂吧，妈。”
　　奶奶把碗递给他，自己忍不住用手迅速地抹了一把眼泪。然后站起来转身拍了拍安常乐的肩膀说:“出来吃点东西吧。”
　　安常乐有点没听懂，看向李云庆，李云庆说:“奶奶让你跟她去吃饭。”
　　“哦好。”安常乐回应着。
　　三姑婆在厨房的灶台上依旧用着木柴火，旁边一个男孩差不多小学初中的样子，在帮忙烧火。
　　“这个是你西叔家的老二。”奶奶指了指这个小男孩。
　　安常乐听懂了。
　　小男孩手上拿着火钳，害羞地转过来看了一眼，笑了一下。
　　“给常乐先盛点稀饭吧，坐了那么久的车都饿了。”三姑婆拿着碗筷递给了安常乐。
　　三姑婆说着跟奶奶差不多的方言，安常乐只能连蒙带猜。
　　“谢谢三姑婆。”安常乐双手接过碗筷。
　　安常乐端着那满满的一碗红薯稀饭有点不知道该如何，走到外面慢慢地喝着米汤来增加身体的温度。
　　“你叫你姐进来里面烤火啊。”三姑婆对那个小男孩说。
　　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木棒，探出头去说:“姐姐，姑婆让你进来里面烤火，外面太冷了。”
　　安常乐点了点头说道:“哦哦好。”
　　安常乐从外面进来，走进里面的柴火房。
　　柴火饭整齐地堆放着一些木棍还有一些松木树叶，中间放着一个大火盆，里面的柴火正在燃烧，上面的横木还吊着一个小锅，这个锅里好像煮着水，安常乐听见里面滚水的声音。
　　安常乐靠近火盆坐着，拿了一个高椅子将有点烫手的碗放在上面。
　　她好奇地打量着这里，虽然有木头烧出来的灰色木屑，但是燃烧的温度给她带来温暖。
　　她一边吃着稀饭，一边将僵住的脚靠近火盆烤。
　　三姑婆嘴里被冻得丝丝的声音，双手通红地进来将手靠近火，然后坐在了安常乐的对面。
　　安常乐不敢抬头，怕一旦对视就会开启话题。可是老人怎么样都不会放过与小孩的聊天。
　　三姑婆带着有口音的普通话说着:“我们这里冷的很吧？”
　　安常乐也是庆幸老人会讲普通话，抬起脸来说:“嗯，比我们那里冷。”
　　“你们还是在海城吗？还是哪里？”三姑婆问着。
　　村子里就是这样，哪家结婚了，哪家离婚了，都一清二楚。三姑婆也是知道李云庆跟安诗诗离婚了，并且孩子还是跟着老婆的。
　　“我在海城读书。”安常乐说。
　　三姑婆点了点头说:“你爸好像在国外了？那你是跟着你妈妈的吧？”
　　“嗯……”安常乐应着。
　　“三姑婆！这个火还要继续吗？”外面的小男孩叫着。
　　三姑婆出来了说:“我看一下。”她把锅盖揭开说:“差不多了，你先不用烧了。你妈妈他们还没回来呢。”
　　“哦好。”
　　“你进去跟你姐姐聊会天嘛，她一个人无聊的很。”奶奶在旁边一边切菜一边说。
　　小男孩站起来，坐在了刚刚三姑婆的位置上。
　　安常乐对于大人还是有些害羞和内向的，毕竟那么久没有回来，自己还是跟着安诗诗生活的，她总觉得自己有点像老李家的叛徒……不，她甚至是姓安。
　　但是对于这么一个还没她高的小男孩，安常乐还是能够轻松应对的。
　　“姐，你叫什么名字啊？”这小男孩问。
　　安常乐说:“我叫安常乐，经常的常，快乐的乐。你叫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叫李梓兴。”小男孩说着。
　　安常乐手中的稀饭己经快要见底了，说:“你多大了？读几年级了？”
　　李梓兴把手伸出去烤火，一边说:“十一了，读五年级。姐姐你是不是在外面上学啊？”
　　安常乐说:“嗯，我在海城读书，你知道海城在哪吗？”
　　李梓兴摇了摇头说:“我不知道，感觉在很远的地方。因为我以前都不认识姐姐。”
　　安常乐:“之前爸妈比较忙，回来的少……你是一首在这上学吗？”
　　李梓兴说:“不是啊，我在云城市区里面上学，我爸爸妈妈在那里工作。就是爷爷生病了，爸爸妈妈才先回来的。”
　　“那你爸爸人呢？出去了？”安常乐问。
　　“他们去买东西了，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来的。”李梓兴去外面拿了一个火钳进来，将火盆里的木棍移了移位置。
　　安常乐赶紧把剩下的饭吃完，不然搅起来的木屑感觉要顺着空气飞进她的碗里了。
　　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。
　　安常乐听见外面有车的声音，李梓兴立马跑出去看。
　　“妈妈！”李梓兴在外面喊着。
　　一个中年女人从副驾驶出来，后座下来一个女孩子，看着跟安常乐小一点，矮了一些。
　　“给我买吃的了吗？”李梓兴往后备箱看去。
　　“买屁吃！”女孩子说着方言，打了一下弟弟的头。
　　妈妈说:“没买什么，少吃点零食。”
　　爸爸提着一些生活用品，还有蔬菜肉类进来了。
　　安常乐将碗拿到外面，准备在水池里洗一下，奶奶说:“先放那里吧，等会一起洗。”
　　安常乐听话地放着，外面吵吵闹闹地，袋子的摩擦声。
　　是啊，其实年关将至了。
　　“哎，这个是常乐吧？”李梓兴的妈妈搓了搓手，问着在厨房的奶奶。
　　安常乐站起来，尴尬地笑了笑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称呼对方什么。
　　“这个是你西婶。”奶奶一边抡着锅铲一边说着，烟弥漫着整个房间里。
　　“西婶好。”安常乐把手放在前面，拘谨着笑着。
　　“好好好，在烤火啊！好冷哦外面。”西婶也坐在那里烤火，西婶看着人很贤淑又爽朗:“哎，妈还有什么要我做的，我来帮忙哦。”
　　西婶出了小屋子走进外面的厨房。
　　奶奶说:“你烧火吧，温和点。菜快好了。”
　　三姑婆说:“哎，这个牛肉还切不切哦？”
　　奶奶看了看灶台上摆着菜，盘算着说:“不用了，菜都够了吧，明天做吧。”
　　安常乐觉得自己会不会有点不礼貌，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，却又不知道该干什么，拿着李梓兴刚刚拿进来的火钳翻着火盆里的柴。
　　“常乐！”三姑婆叫着。
　　“啊！！”安常乐走了出去。
　　“你把里面的桌子收一下，准备端菜吃饭了。”三姑婆说。
　　“哦好！”安常乐也算是找到自己的活干了……
　　李梓兴和他姐姐李梓涵一起帮忙收拾着，然后差不多准备开饭了。
　　“云庆！！吃饭喽！！”奶奶大声喊着，一边走进房间里。
　　李云庆把饭喂得差不多了，帮着爸爸擦了擦嘴，把被子盖好，烤炉的温度调好。
　　“爸，那你睡会，我们先去吃饭哈。”李云庆贴近爸爸的耳边说着。
　　爷爷哼哼了几声，表示知道了。
　　安常乐等着大家上桌了，然后坐在李云庆的旁边，另外一边是三姑婆。
　　“三哥，你不是去国外了吗？咋样啊？”西叔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。
　　李云庆喝了口汤说:“就那样嘛，国外吃的那些也不太习惯，还是国内的好一些。”
　　“那你在国外要待几年嘛，你公司有说吗？”
　　李云庆说:“外企嘛，调到国外很正常，我这么多年在海城也待得有点……有点腻嘛，去国外走一走。”李云庆说着轻松，在安常乐的耳朵里却听的觉得是对安诗诗这个家失望了。
　　西叔说:“嘿，在海城你还不满意啊！你一年挣那么多钱，连这个家都懒得回喽，给点钱就行了嘛。”西叔开玩笑的语气里充满着指责。
　　这么多年来，西叔带着家人在云城，为了方便照顾老人，而老大老二老三离家越来越远，有时候甚至几年没回来，过年就把钱打回来，打个电话。
　　李云庆笑了笑，没有说话。
　　三姑婆站在安常乐的身后，没有坐下，说着:“兄弟伙聊这些？多吃点肉哦，这是你妈做的腊肉香肠啊。之前养的那头猪都杀了，就是等到你们过年回来嘛。”
　　她说着说着，用手肘碰了碰安常乐说:“常乐，吃肉哦。”
　　安常乐点了点头说:“嗯，我吃了。”
　　奶奶边吃说着:“要不是你爸病了，我看你们过年有多久没那么全了。”
　　李云庆喝了一口白酒说:“妈，你总说这些做什么嘛。”
　　奶奶有点生气地说:“那我要说什么喽，你们几个有时候多久才回来一次啊？就老西离得近些，过年才回来。你们走多远，这里还是你们的家，还有两个老人噻。”
　　桌上三个小孩连话都不敢说了，只顾自的吃着。
　　西叔说:“妈，以后我们多回来看你们，什么中秋节，国庆节我们都回来。”
　　李云庆说不了这话，因为做不到。
　　西婶站出来说:“妈，大家都好不容易回来嘛，今天就别说以前的事了。都怪李云钦，说的这些什么话嘛，惹的妈都不高兴了。”西婶捶了一拳坐在旁边的西叔。
　　西叔被打了也知道自己不该提刚刚这事儿，只是觉得明明家里有西个孩子，不能只有他承担着照顾老人的责任，心里不免有些觉得不平衡，不公平。
　　李云庆说:“我工作忙嘛，我也回不来。以后过年的时候，有空我肯定回来嘛。妈你也要体谅一下我们嘛。”
　　奶奶听着这话有点说不出来的气闷，端着碗出了门。三姑婆叹了口气说:“云庆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啊，怎么能这样说呢。”三姑婆说着跟了出去。
　　李云庆心烦气躁地喝了一口酒，继续吃着饭菜。
　　西叔说:“三哥，工作有家里人重要吗？那些钱挣得完吗？不是我说，你这个婚……”
　　“李云钦！你喝多了吧！”西婶面无表情地对着西叔说着，及时止损。
　　安常乐也听出来西叔要说什么，竟然觉得有些道理。
　　起初家庭不就是被工作毁掉的吗？
　　李云庆没继续吃了，上了楼。
　　安常乐继续待在这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，也放下碗筷跟了上去。
　　三姑婆和奶奶在火盆前烤火，一边吃着饭，奶奶把心里的不痛快说了出来。
　　“你说我生那么多，有什么用吗？到头来他们爸爸从田里摔了一跤都要被人送到医院去的。养那么大，白养了嘛。老三还读了个大学，结果呢！还成了个倒插门！倒插门也认了嘛，过得好就行了。好嘛！！现在离婚了，连个孩子都争不过来。”奶奶一口气说着。
　　三姑婆说:“哎呦，这些事都己经过了嘛，你再说也没什么用了啊。他离婚都离了。起码工作不错嘛，一年到头挣那么多钱还是可以的嘛，没回来也给你们不少钱嘛。”
　　“钱？我缺他们那些钱了。老大老二老三都一个样啊！！我们两个老家伙自己种种菜，养猪，养鸡鸭，一年打的米都够吃多久了。还不如你呢，一个人过得滋润。”奶奶越说越生气。
　　三姑婆说:“嫂子，你就是生气生的，凡事放宽心嘛。孩子长大了也要随他们去呀，也有自己的家庭了。”
　　奶奶难过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说:“我平时也不想这些，就是现在突然你哥躺在床上了，我就是觉得这个心里难受嘛。”
　　“我知道我知道，这些话你跟我说，莫当着孩子的面说嘛。你看看常乐呀，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嘛。”
　　奶奶叹了口气说:“她那个妈也不是个好相处的，我也是合不来。生了个姑娘，神气得很嘛，当初跟我也没少吵。”
　　“莫说了莫说了，姑娘也好儿子也好，都是老李家的孩子嘛。”
　　“还不姓李哦！”
　　三姑婆:“……”